陈延涛
“过年是给小娃过的，孩子过年，大人过难！”——自我记事起，每到春节，母亲都会叨叨这句话。那时年纪小，只觉得过年好，有吃、有喝，又热闹，一到腊月就盼着过年，隔几天都要翻日历数数离春节还有多少天。我十九岁那年，母亲去世了，后来姐姐们一一出嫁，父亲身体不好，到春节家里需要买的、洗的、收拾的，包括亲戚来时的招待都要靠自己打理；再后来成了家，有了孩子，到了春节更忙更累，我才深切体会到母亲唠叨的那句话的滋味与分量！
尝了黄连的苦才懂得蜂蜜的甜。现在每到要过春节便感到害怕，为过这个年要准备的东西那么多，活儿是一个接着一个，年前排得满满的，有时累得人只想吐；大年里不是走亲戚，就是迎客人，天天忙，因此对春节没有了好感。要说过年的美好与甜蜜，那只有儿时的回忆啦！
俗话说得好，新年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那时，每到春节临近，我最操心的就是今年有谁会给我买鞭炮，终了能有多少炮。父母是不会主动给我买的，他们要盘算着如何将钱掰开了，把它花到最需要花的地方。而大哥或大姐有时会主动给我买一些，但也不能保证。若鞭炮没有着落时，我就会缠着妈妈要，她老人家心一软，就会从买菜的花销中挤出毛而八分的给我，缠那么几次，就能买一挂鞭了。那时我最高的期盼是买一挂500头的，得需八毛四分钱，一般是不容易实现的。到了大年三十，我就要盘算这炮怎么放，既要有连放的，也要有单个放的，如果买的是500头的，就要将它拆下300，留200头连着放。三十晚上熬夜，我们小伙伴就商量好了，第二天凌晨谁起得早，就到别的伙伴家叫一下，一起出去放炮。大家都想争第一，有时一晚上都不睡，半夜三更就出去放炮，叫其他伙伴时也不用嗓子喊，而是把炮点着，往他们家院子里扔，小伙伴听到门口炮响，就知道是叫自己了。大家放炮以单放为主，把拆散的炮装在衣兜里，每人手里拿一根点燃的棉线绳，掏一个炮，在线绳上将炮捻点燃，甩出去，让它在空中炸响。有的伙伴胆子小，刚将炮捻点燃就往外扔，结果炮摔在地上，摔死了，没响；有的胆大，炮捻点燃后不扔，而是看着炮捻在手里呲呲燃烧，当捻子快烧到根部时再往空中扔，炮就会在夜空里爆炸，绽放出美丽的火花。当然，这也有危险，扔晚了炮会在手里炸，我的手就被炸过几回，每炸一次手指头就会疼好多天！
为准备过年，我们家从腊月二十七开始就要蒸馍、煮肉、过油锅，母亲是主力，姐姐们当帮手，一直忙到大年三十。那时家里人口多，亲戚也多，因此光蒸馍就得忙上两天，馍要蒸整整两缸。而这几天是我感觉最美的！蒸的馍花样很多，有馒头、花卷、枣馍，还有包子，包子有糖包、豆包、菜包等等。我虽然在外面玩着，但还惦记着家里的馍蒸得怎么样，玩一会儿就要跑回去看看馍出笼了没有。馒头我是不吃的，包子只要一出笼，我就要先吃上一个，可口的就多吃几个，这样一天下来，也能吃他十多个——平时哪能吃到这么丰盛的主食！煮肉、过油锅时，我也会时不时地凑到锅台前尝尝鲜，解解馋！
大年初一，中午吃饺子，下午吃炒菜，尽管很稀罕，但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印象最深，也非常爱吃的是初一早晨的烩凉粉。大年初一早晨吃烩凉粉是我们老家的独特风俗——头一天晚上，母亲就把凉粉打好，晾在大碗里；煮肉的汤也盛在盆里。初一一大早，她老人家就起来做烩凉粉：将晾好的凉粉切成块儿，再切些冻豆腐、海带、瘦肉片，还有豆芽，把菜和肉在锅里炒一下，加入肉汤烧开，再倒入凉粉块儿，最后调味，一锅热腾腾、又鲜又香、润滑可口的烩凉粉就做出来了。我们姐弟都爱吃，往往每人吃两碗还嫌不够！母亲病逝后，家里没有谁去做了，就再也没吃过。至今一到春节，就会想起这道美食，也特别怀念我的母亲。
过年给小孩做身新衣裤是必不可少的，那时不求布料的好坏，只要是新的就行。三十晚上，母亲就会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新裤子放在我们姐弟的枕边，让我们把脸、手脚洗净再睡。每次姐姐们都异常高兴地钻进被窝，进入梦乡，好准备初一早晨穿上新衣新裤出去玩。而我却毫无兴奋之态。你猜为什么？我这人特怪，从小不爱穿新的！每年初一早上，为让我穿上新的衣裤，母亲都要不断地哄我，而我总是哭闹着不愿意穿，要穿平时穿惯了的衣服。这表现令大人们疑惑费解，常常将它做为一个话题于茶余饭后议论不已。
那时食物、衣料的供应很紧俏，全要凭本、凭票购买，加上我们家子女多，收入少，生活十分拮据。可父母竭尽全力养育我们，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过好每一个春节。现在每每想起，父母那时不知吃了多少苦，作了多少难啊！我们甜蜜美好的童年可都是他们用苦和难支撑起来的啊！在此，我深深地感念他们，怀念他们！
“孩子过年，大人过难！”——这句话在我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2022年2月2日于金辉?天鹅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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