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过年的一篇旧文

写下这个标题是有原因的，生活越来越好，年味越来越少，身边的网上的朋友都这样感叹。

去年因为雾霾，我居住了四十多年的小城春节前街头四处广播和标语：全年包括春节禁放烟花爆竹，违者拘留。

谁让这里经常指标爆表呢，所以果然，除夕是安静的，只有远处稀稀落落的炮声传来；楼下是干净的，没有了往年一堆堆红色的炮皮，环卫工人倒是省了力气。尤其去年本家两位老人去世，我们都没有贴春联。

于是儿子很气恼：不放炮不贴春联是过年吗。

今年依旧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早早路上都有了巡查车辆，有特别想要放炮的专门买些小孩子们玩的摔炮来玩，感觉都有些哭笑不得。

 

过节要有仪式感。

正月十五吃元宵放花灯，二月二龙抬头理发吃春卷，清明节踏青祭祖，立夏要吃鸡蛋，端午插艾赛龙舟吃粽子，六月初一要摊片，夏至要吃面，七夕乞巧，七月十五祭祖放河灯，八月十五拜月烙月饼，九月九日登高，十月初一寒衣节祭祖，冬至要吃饺子，腊八要喝腊八粥，除了几个上坟祭祖的节日其他就是玩和吃了，所以小时候是很盼望过节的。

进了腊月便有了过年的气氛，放寒假穿新衣吃好吃的看社戏，所以过年也是小孩子最盼望的。

到腊月二十左右各家就开始忙碌了。

进了廿三的每天都有说法：

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正月初一扭一扭。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

灶王爷都是贴在锅台边的碗架上的，平时有好吃的都要供一供，他的职责就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小年这天就要揭下来烧掉，一年过去了他得去给玉皇大帝汇报工作，用糖瓜做供品是把他嘴粘上不要给玉皇大帝乱说话。

糖瓜我爱吃长条的比较酥脆，圆的大多太实心比较粘牙。

二十四家家忙，又做豆腐又扫房。

这天家家肯定要做大扫除的，记得都是父亲把院里门外整个净水泼了清扫一遍，母亲提前买下鸡毛掸子拴在竹竿上把屋里一年的尘土掸去，拆洗被褥是都提前做了的，然后肯定还要找人预定做一道豆腐，当然要用自家产的黄豆，黑豆不行，那时候黑豆都是喂牲口吃的饲料。二十五这天肯定要跟豆腐打交道了，一部分蒸出来腌上放到坛子里慢慢吃，一部分炸了豆腐泡炖白菜吃的，还有一部分母亲是切成薄片简单用油煎一下去去水分放起来。

 

二十六赶大集

家里的男人要去县城赶年前最后一个大集，要买过年需要放的烟花炮竹和要贴的年画、黄贴还有门神，记忆中年画都是戏曲或电影故事图片加内容的，父亲还要给每个孩子买一盏能放蜡烛的小花灯，早年多是纸质的，后来有了塑料的电动的。

女人老人和孩子在家里就是杀猪煮肉了，农家辛苦一年，平时是很少吃到肉的，那时候冬天是没有反季蔬菜可以吃到的，天天都是腌咸菜腌葱叶和大白菜，水果是不要想的，最多就是拿两块红薯放在炉子边烤了或者放在窗外冻了啃着吃，家里养两头猪，到过年卖一头宰一头，所以过年的饭菜肯定是最丰盛的。

半扇猪肉分成肘子、排骨和大方块的肉，印象最深的就是煮肉时候，满满一大锅，扑鼻的香味，要煮很长时间，还要拉风箱烧火，等能用筷子扎动肉皮了就可以了，那时候又没有冰箱，所以凉了出锅用盐腌到坛子里，慢慢吃，大约能吃到二月二。

过年的花生瓜子还要自己炒的，生的都是自家地里种的，都要自己烧火炒了一锅又一锅。母亲还要蒸馒头蒸花糕蒸年糕炸果子摊黄子，馒头出锅晾一下要点上红点，顺便给小孩子眉间来一下，很是喜气。我们姐妹用父亲做的夹饼锅夹夹饼。那时候没啥好吃的，这些自然都是美味了。

到二十七二十八就是要洗澡了

把一年的污垢洗掉，小时候住的屋子只有一个烧煤的炉子，堂屋里的水瓮都能冻冰，那室温肯定不能洗澡的，更不要说没有现在的洗浴设施，离村子最近的是物探局机厂俗称646的公共浴池，年前一家人都要去那里洗澡，一大池子人挤到一起。当然能洗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肥拣瘦，赶紧洗干净，不然过年怎么穿新衣服呢。

说实话我是比较在乎新衣服的，我有姐姐，小时候自然要拾姐姐的旧衣服穿，她有干爹，她干娘每年都给她买新衣服，所以我小时候很是羡慕有干娘的姐姐。记忆中我初中以前的冬天都是穿母亲做的棉袄棉裤和棉鞋的，特别笨重肥大的。

 

二十九写春联

这天我家跟别家还不一样，因为父亲要写春联，不止自家的，还有邻居家和朋友家的，那时候可不流行这么多商家印制的春联，就是卖春联的也是自己写了卖的。我父亲是老三届毕业生，毛笔字是没问题的，所以二十九要写一整天，我们姐妹就要负责帮忙把红纸根据字数多少大小裁出合适的长度供父亲用，记得父亲手边专门有一本对联集锦的，趣联春联婚联行业联都有，像比较有名的“鸿是江边鸟，蚕为天下虫”“三光日月星，四诗风雅颂”“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泪滴湘江流满海，嗟叹嚎啕哽咽喉”等等都是那时候记住的，估计后来喜欢对联跟这个熏陶也很有关系的。后来父亲自己做生意一年很辛苦，过年回到家就不乐意动了，再没动过笔，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印刷春联出现了。

到三十这天不必说了

父亲贴春联、门神、黄贴和新年画，要自己打糨糊的，那时候可没有胶带纸粘的，下午还要祭祖招厅（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音译），意思是把祖先接到家里过年，这个只能家里的男人去的。

我们姐妹是必然要帮母亲和奶奶包饺子的，还要烙接年饼。现在想起来都恐怖，家里人多，要把春节后几天的饺子都包出来，所以七八篦联是必不可少的，篦联是很大很大的那种，盖上打了诺子的黄纸防尘，一直要吃到初五之前的，还要分荤素两种，素的是初一早晨吃的，荤的是三十晚上和初二到初四吃的。奶奶手巧，总会给我们捏几个小老鼠和带花边的合子，谁初一早晨吃到合子一年和和气气，不会吵架生气。

 

三十晚上年夜饭是必须要放炮的

放完炮开饭全家团圆吃饺子，七个碟八个碗的很丰盛，父亲总要例行总结一下。饭后是小孩子给长辈拜年挣压岁钱，当时大多是一两块，后来十元二十元的多了，哪像现在都是上千了。之后大人继续忙碌，小孩子就是打灯笼玩，因为是纸灯笼，经常是初一没到灯笼已经成了灰，完了哭一鼻子，抢不来别人的被哄了睡觉，新衣服要放到枕头边。现在父亲那里好像还有一盏他给我儿子小时候买的电动小灯笼。

三十晚上到初一早上的垃圾不能丢出去，零点再来一阵炮声，坚持不住的小孩子肯定要早早睡觉的，不然早晨起不来的。后来有了春晚，自然能吸引一大批孩子守岁了。

这天晚上所有的灯都要打开，一晚上不能灭。为了将传说中的怪物“夕”赶走，带来好运，因为“夕”最怕光亮。所以年三十也就是"除夕"。

大年初一起五更

这个早晨是比较痛苦的，虽然女孩子不用出去拜年，但也要大约四五点起来，院里摆了头天晚上铺上的芝麻秸，下地要踩芝麻秸谓之“踩岁”，取“芝麻开花节节高”之意。母亲要早起烧香供天地供财神供黄大仙保佑全家，然后我们就要跟着磕头祈福，还要跟母亲将屋子里点满头天晚上捻好的灯花，灯花都是泡在一个倒了香油的盘子里，还得保证连续性，一盏都不能灭。

初一早晨的饺子必然是父亲去煮的，都是头一天把柴火抱进屋，因为初一早晨不能出去。吃饺子前父母要给爷爷奶奶拜年，都是跪下磕头的，例行先拉一挂鞭然后吃饺子，初一早晨吃饭是不能乱说话的，比如“完了、死了”啥的，大人认为很晦气的。

吃完饺子，大人们出去给本家老人和邻居乡亲拜年，有的给长辈也要磕头的，或者在院里作个揖同时就喊“给某某磕到外头了”。我们姐妹自然是在家陪爷爷奶奶等小辈的来给他们拜年并负责招待，偶尔还能收到压岁钱。

爱放炮的人家专门铸个炮台放二踢脚，那声音才叫惊天动地，不过这个确实很危险，往年经常有放二踢脚受伤的，然后各家院子里都是一堆炮皮，都要留着不能扫的，男孩子们多在里面翻找没有点着的小炮用香点了扔出去，或者把没捻儿的撅开放呲里锅子（音译）。现在不要说捡炮了，炮皮都没了。

初一中午继续吃素，炒素菜不能吃肉的，炒菜用的油也是自家榨的棉花籽油——俗称黑油，芝麻香油也是用筷子沾一点点就很香，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开始榨花生油。下午补觉，晚上继续吃饺子。

 

初二、初三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

小时候我们姐妹多，印象里都是姥爷套了牛车来接，后来大了些自己骑自行车，那个土路坑洼不平都是下雨压的大沟，颠的屁股生疼，要过三个村子才到。当时很爱去姥姥家的，姥姥脾气好还会讲很多民间传说故事，村里还有说书的唱戏的。所以多住几天也是经常的事。等到我们姐妹长大了各自成家，变成我们初二回家看望父母，就是一起做饭吃饭，父亲和几个女婿喝两口，然后是照全家福，孩子们给姥姥姥爷拜年

如果家里老人有去世的，闺女是要初三回娘家的上坟的，这一天也是要把祖先送回去的日子。到今年母亲去世就满五周年了，我们姐妹回娘家的日子也早从初二改到了初三。

初四可以走亲访友了

因为初五是破五不宜出门的，年三十的饺子吃完了，这一天还要重新包饺子兜一兜福气，赶一赶穷神。到初六就是店铺开张的日子了。过年的这几天鞭炮声是不断的。

之后就开始各村汇演了

每个村都有自己拿手节目的，记得有狮子会、龙灯会、高跷会、寸跷会、小车会、鞑子摔跤、音乐会（古乐）、少林会、大秃和尚斗柳翠。我们村小，但记得村里最辉煌的时候有小车会一道、杂技团两个和军乐团一个，经济发达了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好像这几个都解散了。年前去西黑山村参加象山诗社成立见证村里南乐会收徒仪式很是欣慰，十几个少年鞠躬行礼并一起吹奏，传承需要复兴的。

最后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差不多年就算过完了，元宵节放鞭炮放烟花放花灯南北差不多，主要就是吃的有些差异，北方是元宵，先做好馅，馅比较干，然后在糯米面里摇，一层层滚上去；南方是汤圆，馅里比较水分多，跟包饺子似的，糯米面要先和出来，把馅包上揉圆。材料基本一样，就是工序和口感的区别，一个硬些一个软些，一个适合炸一个适合煮。

小时候都是吃元宵的，后来交通便利了经济发达了才知道还有汤圆，所以按口感我更偏爱汤圆一些。

再之后正月十九烧顺香放炮摔香山，基本年就过完没啥了。

 

 

今天初五了，后天要上班了，算是把记忆中的年捋了一遍。

现在人们过年出游的很多，我也本来打算苏杭走一趟，结果种种原因没成行。这几天都是在吃和睡中度过的，衣服和食物都没了新鲜感，除了初一早起拜年，初三给母亲上坟，还有姐妹们聚会，没有了炮声的春节更是格外没有意思。老人们就是打麻将，小孩子们还好一些，今年儿子要求压岁钱给部分零钱，因为整钱要上交不能自己支配，完了和两个表哥可以疯狂的玩游戏，平时手机是不允许拿的。

今天我问儿子，你想想你身边的年味是什么，他认真想了下： 春晚、拜年、压岁钱、新衣服、饺子，好像没有别的了，今年又不让放炮，咱家也没贴春联，你也没带我出去玩，明天去太行水镇吧，所有的吃的我来请你们，今年我有钱了，舅舅微信里给我发了大红包。儿子慢慢长大了，身高已经高了我半头，我们也将慢慢老去，年味儿还能留下多少呢。

 

那么，看我文字的朋友，你身边还有多少年味儿，记忆中的年味儿跟我一样吗。

彩灯高挂又春回，新雪卧寒梅。江南好景辜负，心事寄阿谁。

烟火远，雾霾垂，日长颓。且敲拙句，待叙幽怀，旧梦难追。

——林看云▪调寄诉衷情

出一个春联给大家对一对：

出句：喜将年味入诗味；

对句：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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