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只有春天和冬天的模样。
三十多年来都是春节前匆匆的赶回家,春节后匆匆的赶出来。
深深刻入脑中的是一片节日的繁华,忘记了故乡夏和秋的模样。
当我于六月某个凌晨穿着短袖短裤坐着火车另类般闯入故乡的怀抱,发现车站里的人,满眼的长衣长袖。我才感觉到我与故乡的距离已不单单是路程了。
工作广州的六月早己进入了夏季,短衣短裤已是标配,开着空调,吹风扇是晚上睡眠的基本辅助。
车站离家并不远,车站外面的人很少,只有几个和我一样疲惫的归途者和等在车站外的的士司机。
他们和我一样为了生活,为了过的更好,不得不舍弃温馨的床而抗起男人的责任,唯一的区别可能是离家距离的远近及回家的频率。
家在火车站背面,我依稀着水泥路面在夜色里呈现的灰色前行,混淆时偶尔打开手机手电筒进行分辨。
家乡的夜犹如典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偶尔拾起,依然芬香无比,它的空气干净恬静,没有橡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来的炙热的橡胶味,没有汽车的尾气味。
路旁及膝盖高的草众中发出的不知名的虫呜声把空旷的田野变成歌剧院般热闹,空中繁星点点,像歌剧院魅影般的霓虹灯。
禁不自尽的自作多情的认为,它们是不是在欢迎着游子的到来,那么熟悉的声音,梦里曾千百次听到。
故乡的夏夜随着虫鸣声,随着独特的空气味道慢慢的清晰了起来。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好想就这么定格在故乡的夏夜。
二
第二天早上妈带我在村里转悠,偶尔会遇上乡亲,呵呵的打着招呼,他们看起来气色都很好,有点像刚刚洗过的苹果,光泽,干净的,麦色里透着淡淡的红。
村里已经没有了记忆里的那么热闹,但干净整洁了很多,特别宁静,祥和,好羡慕这样的生活,慢悠悠的。
你看,田野里的稻子,都谦逊的一起协手成长,不是你争我抢,一样的高度,一样的郁郁葱葱,不紧不慢。
已经早上七点,太阳才从村前的树林中不紧不慢的晃悠着升了起来,偶尔还躲进树梢里,透过树叶的空隙向你眨眨眼。
村里年富力壮的差不多都在外谋生。留在家里的,大部分都是年龄大点的。
到了这个年龄段差不多也儿孙满堂了,也应该回家颐享天年了。
我搀扶着妈的手边走边聊,妈今天特别健谈,从她17岁嫁给我爸的那年,说到我们兄妹六个慢慢相聚,说到自然灾害那些年,二两米煮成一大锅粥。
妈说:那时候你最小,盛稀饭的时候按年龄大小顺序盛,那时候的稀饭就真正叫稀饭,可以当镜子用,只有最小的我碗里才可以看的到米粒。
妈是从脚开始老,走一段路,就要停下休息几分钟,停下来的间隙,妈总会指着一栋房子说:这是那个伯伯家,前几年走了,那幢是那个叔叔家也走了好几年了。
在妈的述说中,我发出一声声惋惜,可在妈的表情中却看不到离别之痛,好像是诉说着一个平常的故事。
也许它经历了太多的离别,送别的多了也就自然麻木了。
我找一个借口转移话题,我不想曾经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从我心中彻底的消失。
妈说的每一个人,在我的记忆里都是一张张四十多岁,严肃,扛得起一片天的男人,不过几十年,就这么的从现实中消褪了。
也许这就是我的性格,见的花开,却见不得花落,惧怕花落,却是我不愿栽花的理由,惧怕分别,我却从不去相送亲朋好友。
在我和妈的闲逛时,迎面走来一位男人,他是我儿时的玩伴,我叫着他的小名“胜呢”问候道:在家呢,今年没出去啊?
他脸色黝黑,布满了沧桑,他比我小几岁,小时候我最好的玩伴,常常一起去放牛,捉泥鳅。
在我递给他一颗烟询问着他的近况,他的脸却一下红了起来,像做错了事的小孩被老师叫上讲台旁罚站而露出的害羞状。
他把烟夹在耳朵上,低头轻声细语的说:好多年没出去了,还是你好,还像个小伙子般,然后转身离开。
他是做泥瓦工的,妈望着他的背影说:苦命的娃,年轻的时候也一直在外打工的,前些年砌墙的时候由于不小心从架子上掉了下来,摔坏的脾,当时家里也不宽裕,有钱了才去看看,没钱就躺在家里抗着,由于不能干活,人又老实,老婆在他出事的第三年,离他而去。
老婆走后,一个大男人也不懂得收拾自己,看起来就更加萎糜不振,有时候看见他用桶装着几件衣服在沟里洗着,看起来就像一个小老头,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出一次门,也不再出去干活了,领着低保渡日。
三
当我们走到村口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子声,妈看到我驻足聆听时,指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说:那个人是“见呢”,每天早上和傍晚的时候都会吹上一阵。
他像他爸,1.7m的大块头,有一手彻墙的好手艺,方圆十几个村里,没几个人有他速度快,可前几年没事找事的和一群女人去山上摘杨梅。
他看到大家都爬到树上去摘,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他那么壮,树丫怎么承受的了他的重量。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他从树上掉了下来,屁股正好落到一块大石头上,臀部骨头粉碎,家里又养了三个小孩,平时也没什么结余。
他选择了保守治疗,在家静养,头一年还好,按着医生的叮嘱,第二年病情稍微好点,看到家里捉襟见肘的经济那顾的了医生的叮嘱,他又开始了去工地上干活,就这样,痛就回家躺几天,好点又去工地上。
妈说完这些,感觉好累走到一块石头前坐了下来,村口的地势比较高,我站在妈的身边,第一次静静的瞭望着这生我养我的故乡。
故乡由我出走时十几栋瓦房,变成如今三十几幢三层小楼房,当年和玩伴从小跑到青年都跑不遍的地方,如今却小到一眼尽收眼底。
笛声随着微风夹着婉转的韵律在洒满宁静的村里旋转,我感叹音乐的魅力,谁能感受的到吹出这么动听笛声的人命运却是那么多舛,笛声能把多舛的命运装饰的如此美丽,让人想责备命运的不公却说不出口。
我环顾四周,不远处枣树下,一个小男孩,正坐在小板凳上,认真读着自己的未来,站在岁月甲板上的小男孩,你看到了什么,是高楼大厦,是灯红酒绿,还是青天白云,鸟语花香。
我的思想绪在那错踪复杂的氛围中足足停留,我欣赏那种能够把痛苦也变得美丽的人。
我相信能把笛声吹得那么有韵律的人,内心深处一定有颗炽热的心,暂时深低下的头,会重新缓缓抬起。
枣树下的小男孩,不远处的吹笛人,我和妈与围绕村里不断变幻的春夏秋冬有着某种契机。
流云在天边,行囊在眼前,通往太阳的路,无边又无沿,路上绿草英英,有青春为伴,那怕远处黄沙滚滚,又怎么能阻挡的住枣树下小男孩追梦的脚步。
我们每个人都会用生命筑起心中的圣坛,即使受了伤,也不让泪水遮住脸,把泪水揩干净,我们又能重新上路。
既使迷了路,也不把忧伤刻在额前,星星终会升起来的,我们也总会知道哪边是北,那边是南。
我们走着一天又一天,听风传递着雨的消息,听雨敲打湖的鼓面,那岁月的缆绳终会成为我们抛向空中的闪电。
我们走着一年又一年,看冰雪沉默在冬天,看春天的冰雪消融在大地的字里行间,那季节的色彩终会被我们涂改成斑斓画卷。
我们把每个日子过的寻常而又不凡,我们走过的足迹将会风化成一个传说,一个风采,生活并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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